AlGaIn/铝镓铟

也不知道是谁运营的bot会这么瞎写了。

让-保尔.萨特戏谑bot:

bot运营者：一封回信。偏史实向，所以放在这里。
这篇本来想送给某个未曾谋面的朋友，但想了想，还是给 @海水胶囊 比较合适。

====正文====

海狸小姐，我在家乡的墓园外。鹅卵石小路的转弯处，我坐在栗子树的树根上，给您写信。
昨晚我又没睡。一边抽烟，一边把两个版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记对比着读，不知不觉间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。
我读书的速度本来就不快，过了半夜更是困得不行。读到快五点时，费奥多尔他总算是遇见了安娜。而我仍然像个迷路的旅人，在铅字的地图上，蹒跚地寻找方向。
适才我下楼时有点发晕，出门之后感到石阶冰凉，刚开花的雪石蒜蹭在脚尖上，才发现没穿鞋。这幅样子，真不想让您看见。
我如此轻易地，在计划之外，熬了个通宵，原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……好吧，我知道，因为我在想怎么回您的信比较好。
我不该隐瞒：我羡慕您，因为您至少还有噩梦可以做。而我总是有点讨厌即将入睡时的平静，尤其是在我们刚开始交往的那几个月。您还记得吗，当时您是那么幸福！当时只有睡眠能把我从您身边拿开。
但等我回过神来，发现自己已经深谙逃避噩梦之道。熬夜时抽的每一根烟都像图钉一样，把我固定在此时此地。
海狸小姐，我希望您不要把我的无力和无情，错当成理智与客观。我本是狼狈不堪地逃避着，而又更加狼狈地想从逃避的状态中逃出来。可此时我却受到“男性应有的理智客观”之类的认同，听上去就像在反讽一样。不客气地说，这是会妨碍您爱我的。这是会妨碍我们活下去的。
中世纪的医生们，把人的生命比作摇曳的烛火，但我觉得自己像一盏带玻璃罩子的煤气灯，虽不会被风吹灭，却要在自己的热量中烦闷不止。我不是天才。如果看上去发光发热，那只是因为我不知节制罢了。
海狸小姐，今天是我的……我的母亲的前夫的生日。我到墓园里来，但我知道那男人不在这里。他被南大西洋的一阵飓风卷走了。他的十多位工程兵同事中无人幸存，也没有找到他们遗体的线索。那时我才一岁半。
现在天色尚暗，这里只有一个比我小两三岁（也就是说，和您同龄）的姑娘。她披散着一头金发，把白色的病房窗帘裹在身上，在背后拖得长长的。被扯坏的金属吊环，在她胸前叮当作响。第一次见到她的人，总会以为她穿着最高级的礼服裙。她喃喃自语，吐出没有涵义的音节。她面带娴静的笑容，踏着碎步，穿行在一排排歪斜的石碑之间。
这姑娘我见过。我忘不了她。上次我回故乡来时，她就是这样了。她的父亲是密码学家，在军队中担当情报破译官。由于工作的保密性，他总是像玩捉迷藏一样地把她独自留下，一次又一次地不辞而别。这座小镇被攻陷的那天夜里，他又出了远门，再也没有回来。她的精神也随之出了问题。
如果是您的话，一定会像尼采搂住那匹受折磨的马一般，走上前去拥抱她吧。可是我连这点都做不到。我不是失去了父亲，我是一开始就没能拥有他。他的名字、他的学历、他的事业、他的生日，对我来说都是来自过去的二手信息。就算知道了他的长相，我也感觉不到他的目光。就算翻遍他写的家书，我也感受不到他的语气。他属于我的意识觉醒之前的那片空白。
故而，我虽然有和这个姑娘相似的经历，但仍无法向她表达同情。这就如同一个旅人，走在深长幽暗的峡谷底部，他不明白，自己就是被山崖上的人凝视着的深渊。他无法想象，有人会从悬崖跳下，坠入漂着黄叶的溪水中，撞在生出青苔的腐木上，猛烈地发出悲鸣。在他看来，溪水和腐木都太过柔软了。
于是当您费了三张纸来反复和我说，您心中充满痛苦，可一旦面对我就不知怎样开口时，我是可以颔首认同的。我甚至是可以露出微笑的。我拥有足够的残酷。
有同样的苦的人，也不会有同样的痛。有同样的伤的人，也不会有同样的悲。我想，也只有理解这种不能理解的状况，才算是真正的互相理解吧。
可是，您为什么又断言我没有回答您的问题的义务呢？真拿您没办法啊，我们之间到了只能讲义务的程度了吗？的确，不是每个问题都能立刻被解答，但难道因此，您就要不再提问，然后停止思考了吗？您难道要纠结于疑问，而中断工作吗？我以为您是想写作的呀？您不想变成一个家庭主妇的吧，您想吗？
嘴上说完“我说不出来”时，发出的第一个音节业已落在旁人的鼓膜上。笔下写“我写不出来”，可浸透纸面的符号，仍不能拒绝意义的侵入。给真空取名为“虚无”，就是在无中生有。您这次给我的信，正是这种矛盾的表现。
所以，请随您的自由，继续把您的一切分享给我吧。您的痛苦和脆弱、依依不舍和执迷不悟，我一样都不讨厌。
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。现在朝霞来到了我对面的地平线上。小教堂铜钟的轰鸣声洒在我头顶，鸽子们的嗫嚅声散在我脚边。
我应该用“我爱您”之类的话来结束这封信。但是据我所知，男人爱女人的方式只有一种，那就是在精神上捆绑她，彻底地支配她。我不愿事态变成那样，所以我最好是不爱您的。
没错，就是这样：活下去的话会很痛苦，活下去的话根本不浪漫，但是我想陪着您活下去，因为我是个残酷的人。我若是可以选择不爱您就好了。
J-P.S上